直面死亡的审美视角：哥特文化

电影《爱在日落黄昏时》有这样一幕场景：分手九年的杰西和席琳再次相遇，两人在巴黎泛舟畅谈，杰西给席琳讲述“德军舍不得炸掉巴黎圣母院”的故事，言语间尽是对爱情和人生的思考。

然后杰西转头问席琳：“你相信有一天巴黎圣母院会消失吗？”

没想到，这样戏剧化的提问在现实中一语成谶。复活节前夕，巴黎圣母院燃起了熊熊大火，这个承载了哥特文化的古老建筑、属于全人类的文明古迹在烟雾中遍体鳞伤，随着爆炸声响，玫瑰花窗被毁，标志性的塔尖燃尽倒塌。

哥特建筑的“飞天梦”

时间流转到遥远的中世纪，那时虔诚的信教者们抛弃了古罗马人的自信与积极，丢掉希腊人的对称与协调，在神的面前无限谦卑，毕恭毕敬地反思与体味着上帝的意愿。

起初的“哥特”指的是日耳曼民族的一个分支—“哥特人”，这个游牧民族骁勇善战， 摧毁了古罗马帝国，所以古罗马人对他们心生怨恨，鄙夷地称他们为“蛮族”。

在文艺复兴时期，西方的艺术家们用“哥特”这个词来指代某种艺术风格，当时哥特式艺术被艺术家们否定，因为他们认为哥特人“野蛮”“无知”，是毁掉罗马帝国的始作俑者。

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首次用到“哥特式”这个词，来批判文艺复兴之前欧洲的建筑式样，把“哥特”与“野蛮”划上等号。

信教者们孜孜不倦地建造了哥特式建筑，祈求与上帝更为接近。

千万人都在努力实现一个上帝即将君临的寓言，在那一天，凡虔诚的都得救，凡背信的都受罚。

让人印象最深的高耸的尖塔、尖形拱门、尖肋拱顶等设计形式的运用，营造出轻盈修长的飞天感，满足人们对上帝的向往之心。

哥特式教堂的内部简化但又华丽，内部的尖拱券提高了教堂的层高，摆脱了罗马建筑笨重的墙体，采用轻盈纤细的石柱，扩大室内空间。

精致繁复的玫瑰花窗以中心向四周呈现扩散状，由大小不一，颜色不同的玻璃镶嵌而成，上面布满了圣经故事。

每当清晨或日暮，太阳光线通过玫瑰花窗照进教堂，在彩色玻璃的折射下，内部犹如五彩斑斓的圣境。那时的人们相信，在这样神秘且神圣的空间里，能得到上帝的庇护。

格式塔心理学认为:“每一个心理活动领域都趋向于一种最简单、最平衡、最规则的组织状态”。

因此，人的视觉规律也趋向于平衡、稳定的状态。

虔诚信教、富有智慧的中世纪建筑者们，用充满运动感的尖肋拱顶，纤瘦石柱和平衡、稳定感高的玻璃花窗相调和，使哥特式建筑富有魅力，经久不衰。

中世纪结束的4个世纪后，哥特教堂高耸的塔尖深深吸引了保守的英国人。

当时的英国经历着工业革命的激变，社会日益分化成两大对立阶级，贫富差距日渐拉大，农民和工人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。

那些浪漫派的人物逐渐对理性改革世界的力量感到无望，渴望重新回到那个充满信仰的时代。他们追求自然，反对造作，追求真实，反对虚假，哥特复兴由此重回主流。

不过，使哥特复兴成为时尚的还要归功于贺拉斯·沃波尔伯爵。沃波尔这个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，一生无所事事但绯闻缠身，且绯闻对象里同性、异性艺术家包容兼收。

他身兼三个闲职：财政大臣助理、卷宗审查长和财政部书记员，生活无忧无虑。日常接触贵族的种种装腔作势之态，使得他判断力异常敏锐，简单说就是毒舌。相当于上流社会的坂本龙一。

“坂本沃波尔”自小体弱多病，多愁善感，而中世纪又常常宣扬“现世脆弱短促”的观点，二者不谋而合。

有天晚上，沃波尔做了个梦，梦中他爬上一座中世纪城堡，在那里见到一只巨大的，穿盔甲的手。梦醒后，他开始写作，创作了《奥托兰图堡》这个哥特小说，还把自己的房子也里外翻修成哥特风格，又名“草莓山乡宅”。

这座房子带有明显的中世纪特点，墙顶呈现锯齿状，墙上有花窗格，L型的房子既不规则，也不对称，像是由不同结构部件堆积而成。

出身贵族的沃波尔仿佛当时的时尚icon，这座房子立刻在伦敦流行起来，也预示这哥特复兴鼎盛时期的到来。

复兴者们并不追求崇高，与上帝接近，而是通过历史主义，异国情调和联想主义来营造新奇的古怪氛围，满足自己对浪漫主义的渴望。

后来的伦敦议会大厦和曼彻斯特市政厅都是哥特复兴式建筑的代表。

不同的是，区别于哥特建筑高耸向上的垂直风格，哥特复兴更注重水平方向的延伸，体量越来越重，光影效果也越来越明显。

承上启下的哥特服饰：

从宽袍到窄衣，从平面到立体

服饰是人类对于心理欲望的直接表达，外在的穿衣装扮都是一种自我情感的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延伸。 

典型的哥特式服饰出现并流行是在欧洲中世纪，是一个承上启下的阶段，上承古罗马帝国，下启文艺复兴时期。哥特文化就处在这两个时期的过渡点。

任何一种艺术风格都不可能完全独立的与前时代划清界限，所以哥特时期的服饰既有古罗马时期的延续，也有当下社会环境影响下的革新。

之前颜姐在为大家讲述力量美的时候，提到过古罗马时期的穿着，那个时期更注重人体力量曲线的展现，衣服不存在太多的设计感，大多是平面的。简单来说就是一块布料简单的披裹在身上成为一件衣服。

其实从古罗马时期的艺术作品就能看出来，衣物在当时起到的仍旧是最原始的遮蔽以及保暖作用。

而到了哥特时期，人们审美意识的来源主要是宗教，所以中世纪基督教对美学的影响不仅体现在建筑，也反映在服饰。

哥特人属于日耳曼人的一种，在讲述欧洲男人时尚经的时候我们说过，日耳曼人发明了紧身裤，因为他们需要裹紧衣服抵御寒冷。所以经过了民族大迁徙，他们把自己民族的这一穿衣风格带到了欧洲。 

这个时候的服装，由古罗马时期的宽松开始转向合体，合体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设计，要求服装不再是单纯的披裹遮蔽，而是要在此基础上依照人体的曲线凹凸进行更为立体的设计。

所以，哥特式的服饰在服装史上也起到了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，是现代服装设计的启蒙。

哥特服装在设计方面受到了建筑的“干扰”，表达了和建筑一致的审美趣味。与追求高耸的哥特风教堂一样，这时候的人们开始向修长瘦高的方向打扮，把建筑设计中垂直向上的力量感运用到服装设计中。

哥特服装和建筑一样，注重纵向拉伸感，突出向上的力量。哥特时期的女装，上身采用收紧的贴身设计，下半身裙体宽大，呈现出一种上窄下宽的圆锥形造型，给人一种直立向上的感觉，并在此基础上加以装饰。褶皱花边和网状镂空的花纹是常见装饰。

这时候开始出现修身的服装，为我们今天能穿到展现身体曲线美、修饰身形的服装打下了基础。

为了跟上帝更亲近，哥特时期还设计出了极具风格特色的“汉宁帽”，直接把哥特教堂的塔尖搬到了“头上”。帽尖高度也是一个人身份高低的代表，最高的汉宁帽可以达到一米。

鞋子也是一样，鞋头要尽可能的尖和长，为了让鞋尖挺括有型，还会在鞋尖装填充物，同样，鞋头的样式也取决于身份地位。

除此之外，哥特服饰将不对称美学也运用到了极致，同教堂里五彩斑斓的玫瑰花窗一样，男式裤子的裤腿也采用了颜色花纹不对称的设计，女式服装则经常用色彩对比强烈的布拼制衣服。

不同元素之间的冲击和融合，追求奇异和迷幻，正是哥特式服装的真正魅力所在。

哥特式风格为我们现代的服装设计提供了灵感，影响力绵延至今。

例如Riccardo Tisci掌舵时期的纪梵希，就带有鲜明的哥特风格，他一直以暗黑、性感和颠覆性的设计闻名。他“不破不立”大刀阔斧的转变，带纪梵希走向了哥特风，让品牌的高贵“人设”增加了一份隐忍。

蒂姆波顿用光影营造的哥特式浪漫

黑暗、阴郁、阴森，这在大部分人心中是“审美的死角”，心里被恐惧占据的时候已经无暇顾及美的存在。但美国导演蒂姆波顿是一个敢于在死角中睁开眼的“暗黑美学引路人”。

《剪刀手爱德华》中主人公爱德华惨白又满是疤痕的脸庞、黑色的紧身服装、凌乱的发型和锋利冷酷的剪刀手，是蒂姆波顿塑造的哥特式人物造型。

他柔软的人物内心和让人心生戒备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。这样一个“冷酷”的人，内心却充满了恐惧和孤独。

“如果我从没有品尝过温暖的感觉，也许我就不会这样寒冷；如果我从没有感受过爱情的甜美，我也许就不会这样痛苦；如果我从不曾离开过我的房间，我就不会知道我原来是这样孤独。”

爱德华始终是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总要承担指责的孩子，最后我们明白，“伤人”的不是他手上张牙舞爪的刀，而是他欲罢不能的隐忍。

《僵尸新娘》则是另一种古灵精怪的美，它为我们展示了死亡无法夺走的天真和美丽。哥特式破旧的婚纱、掉落的眼珠子、腐败的肉身，在没有看电影之前，看到这样的描述只能让人往不寒而栗的恐怖故事里去想象。

但蒂姆波顿运用自己独到的视听语言，驱散了会让我们感到害怕的氛围，反而营造了一种活泼欢快的调调。

同样，僵尸新娘惊恐的外表之下，藏着一颗纯真善良的少女心。

无论是暗黑童话还是哥特温情，蒂姆波顿对哥特式美学的运用极具个人特色，怪诞、温暖又不乏深度。用另一种角度切入他对于生死、爱情等问题的思考。

哥特文化对于现代人的思想和时尚潮流都有着深远影响，它引导了更加多元化的艺术形式，开阔了我们的审美观念。对现代时尚的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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